后腰上只有一根脊梁骨，脊梁骨要是断了，上半身就瘫痪了。宋钢立即再次举举双手，再次晃晃脑袋，然后他也放心了，他右手护着后腰说：

“听到里面咔嚓一声，我认为是骨头断了。”

“是扭伤，”工友告诉他，“扭伤时也有声响。”

宋钢“嘿嘿”地笑了起来，工友让他回家往，他摇摇头说就在石阶上坐一会。宋钢在河边的台阶上坐着休息了一个多小时，他干了两个多月的搬运工，第一次在工友们休息的处所坐下来，石阶上扔满了烟蒂，十几只白瓷茶杯沿着石阶整洁地排列下往，每只茶杯上都用红油漆写着工友自己的名字。宋钢笑了，他感到明天自己也应当带一只茶杯来，也应当是白瓷的，那个仓库里就有一桶红油漆，只要用一根树枝蘸上红油漆，就可以在白瓷杯子上写下自己的名字。

宋钢在荡漾的河水旁坐了一个多小时，看着工友们嗨哟嗨哟喊着劳动号子，扛着大包来往返回热火朝天，他忍不住站了起来，运动了一下腰，感到没有刚才的刺疼了，他感到自己没问题了，踏上跳板走进船舱，想到自己刚才扭伤过，他迟疑了一下，没有扛起两个大包，只扛起了一个。他刚刚把大包扛到肩上，使劲直起腰的时候，他发出了苦楚的喊叫，然后一头栽倒了，那个大包压住了他的头和肩膀。

几个工友搬开大包，把宋钢拉起来时，激烈的疼痛让宋钢嗷嗷直叫，他的身材弯得像是一只河虾。两个工友警惕翼翼地将宋钢抬起来，扶到另一个工友的背上，那个工友背着宋钢走出船舱，走下跳板时，宋钢还在嗷嗷地喊叫。工友知道宋钢的伤势很严重了，他们拉来了一辆板车，把宋钢放上往时，宋钢疼得杀猪般地喊叫。工友拉着板车走上了那条石板展成的街道，宋钢弯着身材躺在板车里呻吟不止，板车颠簸一下，宋钢就要长长地呻吟一声。宋钢知道工友们要送他往医院，板车上了大街以后，宋钢呻吟着说：

“不要往医院，我要回家。”

几个工友互相看了看，拉着板车往宋钢的家走往了。这天下午，在我们刘镇的大街上，躺在板车里的宋钢和坐在轿车里的李光头迎面相遇，疼痛难忍的宋钢看到了他昔日的兄弟，李光头没有看到宋钢，他坐在红色的桑塔纳轿车里，胳膊搂着一个妖艳的外地女子，正在哈哈大笑。桑塔纳轿车从板车前驶过期，宋钢嘴巴张了张，可是没有声音，他只是在心里喊叫了一声：

“李光头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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